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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 6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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殷姜幹等玄境也不回來,心裏煩惱,起身去京師,既是打探消息,也散心。她母親當年時常會給她講京師的故事,想到那裏有她母親最美好也最淒涼的人生,她總是要去看一看。

趕上今日是女兒節,街上人山人海,花團錦簇,多是父母帶了女兒出來游玩。她一個在人群裏,見人家父慈子孝,臉上也帶著微笑,雖然心裏有些悵然,不過這天倫和睦,總是替人高興的。

石子路上落著海棠花瓣,湖水裏飄著一對一對紫鴛鴦,河岸邊楊柳依依,萬條絲絳。這花瓣香徑她母親當年定然走過,這湖光美景她母親也一定賞玩過。物是人非,一個人去了,若是沒有人心裏想著她,也就真的仿佛不曾存在過了。

替她母親傷完心,又想起這樣好的天氣風景,玄境竟然從來沒有陪過她賞花。心裏感嘆自己的命好苦。

殷姜正閑散的看擺在街邊售賣的鮮花小物件。後面有人道:“這是殷姜嗎?”

她回過頭,一位四十出頭的男子,清削俊美,神色裏帶著淡淡的憔悴,雖然上了年紀,卻也看出年輕時候定然是陌上少年,躍馬長安,飄逸俊秀足風流。

“是……”她微微笑了。她想說是宰相大人,只是細作的習慣,在外不宜暴露人的身份。

“你來京師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正說著,後面一陣喧鬧聒噪。

“宰相大人出行,敢攔路!”

是中書令兼吏部尚書肖恪貞攜家眷出游,一路上囂張跋扈,擾民亂市。開路的先行侍衛騎著馬,剛要揚辮子,見那人回過頭來。

驚恐道:“宰相大人。小人無禮。”

正是中書令兼禦史大夫、大理寺卿許荇芳。

此人出身世家,年紀輕輕就登科舉是,位屬要職。且俊秀風流,才幹過人,又文采清揚,尤其善寫行楷,現在宮中年節字幅匾額多出自他手。曾是聞名一時的青年才俊,一襲白衣白馬,躍馬長安市,無數少女爭相一睹風采,直到今時今日京師還流傳他年輕時的故事。

只是不知緣故,他二十幾歲就一反常態,除了上朝公務,回府後就只閉門讀書。一生未娶妻生子,孑然一身。身為四相之一,不營私,不制產,不攬權,真正的大隱於朝,超然物外。

許荇芳也不向車中同僚打招呼,轉身就走。殷姜回頭,肖恪貞見了那眼神中的殺氣,好像兩把劍鞘鋒利的利劍,直刺入五臟六腑,寒氣逼人。

“沐猴而冠啊。”

肖恪貞明明聽見了,也只是敢怒不敢言。車裏還有他妻子女兒,一家子歡歡喜喜出來,此刻興致全無。

一個賣花婆子道:“大過節的,也不給閨女賣枝花。”

荇芳微笑著道:“你挑一枝。”

她見有一朵紫色萱草花,拿起簪在頭上。兩人都有些悵然。

那婆子大概見他英俊,話也多說了幾句。

“這老爺真是福氣,閨女長得真俊俏,長得可真像你啊。”

聽那婆子越說越離譜,殷姜臉上快掛不住。她很想叫她不要講了,根本不是那麽一回事。

肖恪貞佞臣出身,當年英宗欲立建氏為後,朝臣死諫力排,是他第一個上書擁護,由此飛黃騰達,憑著逢迎討好當今皇上,贏得龍顏大悅有的今時氣焰熏天。荇芳從來不恥他所為。

雖是同仇敵愾,但到底自己是那佞臣的女兒,別人把她錯認成他的女兒,殷姜顧忌他覺得是辱沒了他。

偏偏又迎面來了一家人,女兒手裏拿著一朵紅花,抱怨道:“爹,你挑的花太難看了,你看人家父親給買的。”

說著看了看她頭上的那朵萱草花。殷姜心裏只有嘆氣,這個日子,兩人走在一起,不要人以為是父女反倒怪了。

她心裏也悵然想著,自己若不是那天下第一佞臣的女兒,是他女兒該多好。

他淡淡道:“尋常百姓人家,即便粗茶淡飯,但和和睦睦在一起,也是要人歆羨。”

殷姜很好奇他為什麽放棄天倫之樂,不娶妻生子。

“你也不小了,也是時候嫁人了。我看跟前有幾個青年才俊。”

殷姜忸怩道:“我其實有人了的。”

“哦。”他欣喜道:“是什麽人?”

她只是低頭不語。

“只要對你真心就好,你……”他想說她母親在天有靈也可寬慰。但自己一個外人,也不好管太多。

肖恪貞和妻女今日回府早睡,跟前的小廝順德的母親是太太房裏的婆子,約莫這個時候太太睡了,也該回來。順德就到他母親房裏,把這些日子得的賞錢給他母親收著。

他母親回來他說起今日所見的奇事來。

“老爺平日何等威風,除了皇上眼裏有過誰?怎麽怕那個小丫頭。”

他母親挑了挑油燈,笑道:“你知道個什麽?這可是老黃歷了。那是找老爺來的討債鬼。”

順德燃起了好奇心,非要他母親把原委告訴他。

“我和你說了,你可不許和別人講。雖然不是一兩個人知道,到底快二十年的事了,老爺不想人提起來。”

“我知道,娘,你就說吧,我活的不耐煩了,去揭老爺的短。”

他母親拿起針線邊做活邊說,一副一時半會說不完的架勢。

“那姑娘是老爺的親生女兒。”

順德張大了嘴,他母親不等他講話,繼續興致盎然道:“那還要說她母親家和咱們老爺家是世交,兩家交情不錯,定了親。她娘姓恒,聽說小名叫萱孜,對老爺是一往情深。就是咱們老爺心氣高,可是又沒有個門路,當時太太的爹是老大的官,咱們老爺想攀上找個好前程。又見了太太出身高,人也貌美,一心想著娶過門來。”

“可是和恒家姑娘也不說開。那姑娘好個剛烈爽利的人,卻癡心以為老爺真能娶她。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麽,多半也是為了替咱們老爺出頭,得罪了什麽大人物。那人一心想把恒姑娘弄到手才罷。要說咱們老爺,真是造孽啊!”

說到這裏合著掌念起“阿彌陀佛”來。

順德道:“然後就被人壞了。”

“這是你爹和我說的,那人和老爺說了,要是肯把那姑娘給他幾日,就提拔老爺升官。老爺知道那姑娘的性子寧死不從的。就騙她,說自己犯了殺頭的罪過,只有如此才能得那人搭救,保全性命。可憐那姑娘癡心,就從了那人。聽說被送到那人家裏十幾天,再送回來,人不人鬼不鬼,不是鬼,無非比死人多了口氣。”

“老爺竟然做了這傷天害理,豬狗不如的事。”

“更傷天害理的事還在後頭呢?那時候皇上要立皇後,滿朝大臣都不答應。老爺為了討好皇上,上書讚成立後。恒家是隨大流不答應的,他怕恒家連累到自己,上書說恒家要謀反。皇上本來對不許他立後的人有氣,就判了個發配。恒老爺子沒到地方就死在路上了,可憐那時候那姑娘還什麽都不知道,在那人家裏被人糟蹋。”

順德目瞪口呆說不出話。他母親自顧自道:“後來老爺升了官,要皇上賜了婚,定了日子要娶太太過門。全瞞著那姑娘一個。後來那姑娘知道真相,又哭又鬧,吵嚷著要老爺還她父親的性命。老爺本來就想殺她,自從知道她懷了自己的骨肉,更要殺她,以絕後患。”

“那恒家姑娘是死了嗎?”

“那姑娘逃出府去,生了孩子。老爺非要把她們娘倆殺了不可,也是怕太太生氣。後來追殺了好些年,聽你爹說那母女兩個命大的很,只是那恒家姑娘已經中了毒,即便躲得過老爺追殺,也活不過三十歲。如今這姑娘是來找老爺償命來了。”

順德最後只說道:“真是畜生不如。可如今老爺怎麽怕那姑娘,不要殺那姑娘,可是虎毒不食子。”

他母親冷笑道:“咱們老爺是鐵石心腸,六親不認,會放過她。八成那姑娘背後有他動不得的大山。”

一日退了朝,肖恪貞趕上許荇芳道:“相國家室久寂,也該置幾房姬妾。”

“相國管的太多了。”

“自己不要子女,也不要撿別人不要的。”

許荇芳不理,肖恪貞又道:“何必如此,我都是一片苦心,看在至誼的面上。”

荇芳怒目而視道:“你再說一遍。”

肖恪貞笑道:“我說錯了嗎?你我和同一個女子肌膚相親過,如何要見外?”

大殿裏亂成一團,官員宦官忙著勸解拉架,幾個紅官服火球一樣絞在一起。

“二位相國,加一起快九十歲的人了,這是成何體統呢?”

眾人好不容易把兩個拉開,各自回府。剛剛發生的一切讓文武大臣驚訝的掉了下巴。

“許相國這是怎麽了,平時斯斯文文,和肖相國再不和,也沒有動手打人的呀。”

“沒想到許相一介書生,快五十的人了,這力氣可不小啊。”

“可不是呢?倒是肖相國被打的不清,許相倒是什麽事都沒有。”

“看清楚誰先動的手了嗎?是許相國?”

“我在一邊看得清清楚楚,就是許相國先動的手。”

眾人七嘴八舌聊的興起,最後一個資深老大人巴掛鈞捋著胡子道:“你們知道什麽,許相國年輕時可是文武全才,打得過他也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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